她脸上没流露出破绽,私下却连忙掏出手机,问了助理几句。
结果得知,手术当天,蓝翘一度情绪崩溃,自己跑出去过。
真是会找事。
沈稚暗暗埋怨了一句。
然而,在长辈跟前,蓝翘没打算轻易松口。
她低着头,仿佛女烈士一般岿然不动。
“你说啊!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?实在是太不像话了!”姑妈恨不得捶胸顿足。
姑父也附和道:“是啊,你让爸爸妈妈,让这么多年来照顾你的舅舅、舅妈多担心啊。”
沈稚的妈妈苦口婆心:“小翘……小翘,你怎么能……这是多么深重的罪啊。”
沈稚的爸爸则不忍再看,直接闭上眼睛,神情凝重。
沈稚给自己倒了热茶,颇有感慨地想看戏。正出神,毫无缘故,她倏然与蓝翘对上眼神。
她霍地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与此同时,姑妈也捕捉到了这一点。
“小稚,”中年女人敏锐的视线像箭一样刺了过来,“难不成你也知道?”
沈稚说:“怎——”
她想说怎么会。
然而,事态急转直下,更为冲击的状况袭来。
蓝翘迸发出哭声。
“表姐,姐姐,”她之前从来不这样称呼沈稚,现在却呼唤得真心实意、掏心掏肺,“跟爸爸妈妈、舅舅舅妈就不用瞒着了吧?”
沈稚一愣,随即眼睁睁看着蓝翘起身。她猛地拉住她。沈稚平时锻炼得不少,然而敌不过蓝翘足足比她沉二十公斤的体重,就这么被生生被拽进了洗手间。
姑姑姑父也好,爸爸妈妈也罢,没有任何人出面制止。
一进门,蓝翘便动作迅猛地打开换气扇,抓着沈稚的手压低声音说:“我求你,我求你。算我求你了。你有钱,你也不用他们帮忙。但是我不一样啊!”
“是你太贪心。你既然需要长辈帮扶,为什么又想方设法摆脱他们?”沈稚甩开她,言辞激烈地反驳道,“竟然把事情推给我,你有毛病吗?”
蓝翘像是真的失心疯。
她猛地给沈稚跪下了。
“我被那个男的抛弃了,因为是一个单位的,所以连工作也辞掉了。现在我什么都没有。要是舅舅舅妈不帮我,要是爸爸妈妈不帮我跟舅舅舅妈求情,我怎么办?我的未来怎么办?”蓝翘哭着,手指像钩子牢牢铐住沈稚。
沈稚被抓得吃痛,然而又挣脱不开:“哪有那么夸张?你有手有脚,有文凭有长相,自己找出路啊。”
可是蓝翘已经听不进去了。
“你想害死我吗?你不帮我我就只能去死。”蓝翘似乎要流出血泪来,她神智不清,又是磕头,又是掐自己脖子的,“沈稚,沈稚。你知道吗?你会害死我的。我死的时候,会在遗书里写满你的名字,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害死的我。沈稚——”
沈稚忍无可忍:“你不知道在主那里自杀也是罪吗?”
说完却感到自己可笑。
倘若蓝翘听从神的,那也就不会需要去打胎了。
“好,好,我知道了。你要我去死。那我现在就去,我听表姐的话。”
蓝翘脱离控制要去撞墙。沈稚试图阻拦,末了在挣扎之中碰开花洒,冰凉的自来水化作冷雨纷纷落下。到最后,蓝翘以尖厉的一声哀嚎收尾:“姐,我求求你还我清白!”
而仿佛为了应和这一声似的,洗手间的门被撞开。
长辈们出现在了门口。
里面有两个年轻女人,一个跪着,一个站立着。一个满脸悲痛欲绝,另一个则全然是恍惚与悲悯。水沿着弧度从顶端坠落,将披散黑色长发、身着黑色长裙的沈稚浇得湿透。
一幅另类而别致的宗教画。
蓝翘说:“孩子是表姐的,我是陪表姐去的。”
沈稚说:“不关我的事。”
姑妈说:“沈稚,是真的吗?”
姑父说:“蓝翘的胆子没有那么大的……”
沈稚说:“那天蓝翘突然哭着来找我,我就让助理领她去了医院。各种单据都在我那,只要你们想看——”
而这一刻,打断沈稚的,是她的爸爸。
“说谎是犯戒,”父亲说道,“有信仰的人是不会这么做的。”
时间回到数十年前,曾经的曾经,父母亲也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,悲伤的,同情的,不信任的。
她曾经在青春期里为此深深受伤过。
妈妈说:“你们都是好孩子。小稚,你是明星,是名人,我们理解你。但是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