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子风笑道:“秦总工,这可不是你说话的风格哟。到底是行,还是不行,你给个痛快话。你如果敢拍着胸脯说行,大不了过完年我去一趟西野,拿板砖抵着那个什么郑明元的脑袋,让他把业务给咱们。”
众人都笑了起来,早在唐子风从金车讨回200万欠款的时候,厂里就在传说他是拿着板砖威胁宋福来才弄回这些钱的,于是唐子风和板砖就成了临一机的一个梗,现在听他自己也说起这样的梗,大家都觉得好笑。
笑了一会,周衡对唐子风问道:“小唐,你真有这个把握,能把西野的这个业务拿过来?”
唐子风一指秦仲年,说:“前提是秦总工他们不能掉链子,否则我把业务拿过来了,咱们却吃不下去,那可就丢人现眼了。”
秦仲年说:“这事我没法打包票,重型镗铣床也有不同的规格,涉及到加工深度、精度、数控化程度等等,我需要看到具体需求,才能确定咱们有没有能力拿下来。有些要求就算我们技术系统能够设计出来,生产那边也不见得能够生产出来,老吴,你说是不是这样?”
吴伟钦点点头,说:“这倒是,咱们的生产水平也是有限的,如果对方的要求太高,咱们真的不见得能够生产出来。”
唐子风说:“那可就难了。我这段时间跟着管之明恶补了一通技术,也就勉强知道啥是车床、啥是铣床的,具体到生产技术要求有多高,我怎么弄得明白?”
朱亚超笑道:“小唐,你不是有个金牌跟班吗?带上他,你就啥都明白了。”
“朱厂长是说韩伟昌?”唐子风问。
“除了他还能是谁?”朱亚超说,“现在厂里谁不知道韩伟昌跟着你出去赚了大便宜,光是第一批打包机,他能拿到的提成就有4、5万,全厂的人都红了眼了。”
唐子风不屑地说:“红了眼,那就去跑业务呗。这次的打包机能够卖得这么火,全亏韩伟昌在金尧的时候灵机一动,想出一个薄型打包机的设计。如果老韩拿这个设计去申请专利,光是专利费就不止赚这4、5万块钱了,这些人有什么资格眼红老韩的收入?”
“说到收入,这才是咱们今天厂长办公会的重点。”周衡插话说,“关于西野那边的事情,会下小唐和老秦你们再沟通一下,如果具有可行性,过完年小唐就去跑一趟,看看有没有机会拿下来。现在咱们还是回到正题上,说说收入的事情。”
张舒笑着附和道:“呵呵,对对,天大地大,不如吃饭事大。收入的问题,的确是最重要的,大家都回归正题吧。”
众人都不再鼓噪,静下来听周衡说话。周衡说:“刚才我已经说了第一点,30日发2月份的工资,另外再补发2个月的工资,一共发出去350万,大家没意见吧?”
“没意见!”
“也应该补发一下工资了,让职工过个好年嘛。”
“的确啊,职工苦的时间太长了。”
“哈哈,听大家这样一说,我有意见也不敢提啊……”
众人嘻嘻哈哈地表示了赞同,这其实也是厂领导们早就形成的共识。过去两年,由于财务状况恶劣,临一机的职工被拖欠了十几个月的工资,若非大家还有一些办法,通过在外面打零工补贴家用,全厂这2万多职工、家属恐怕早就饿死了。现在厂里赚了一些钱,给大家补发一笔工资,也是理所应当的。
“第二点,就涉及到刚才老朱说的事情了。前些时候,咱们规定了销售人员可以从业绩中提取销售提成,后来又答应给一线生产工人发奖金。销售提成这边,额度最大的就是韩伟昌,财会处算出来的金额是5万2千多元,这还是第一批打包机的提成,后来井南、明溪有些客户要求追加的打包机,也是和韩伟昌联系的,按规定也要给他提取提成。可这样一来,韩伟昌一个人就能拿到5万多元的提成,大家会不会担心引起群众议论?”周衡问。
朱亚超说:“这不是担心不担心的事情,而是群众已经在议论了。我听到的意见大致有两种,一种意见是说这个制度不合理,韩伟昌也没出什么力,凭什么拿这么多钱。第二种意见就更有意思了,大家认为厂里不可能给韩伟昌发这么多钱,但这样一来,就相当于厂里说话不算数了,大家想看看厂里准备以什么名义赖账。”
“居然有这样的议论,我怎么没听到?”吴伟钦惊讶地说。
唐子风说:“那是因为吴厂长高高在上,脱离群众。像我这样的草根,就能听到这些议论,大致和朱厂长总结的差不多。”
“你个小唐!胡说八道什么!”吴伟钦有些窘,对唐子风斥道,“我怎么就高高在上了?我只是这段时间忙着抓生产的事情,成天脚不沾地,哪有时间去听这些风言风语。”
周衡说:“我也听到了一些议论,不过,老朱说的后一种,我的确没听到,倒是小唐向我反映过两回。看来,职工对于咱们这届新班子还是心存疑虑的,不相信咱们能够兑现承诺。”
朱亚超问:“周厂长,你觉得我们应当兑现承诺吗?”
“当然。”周衡不假思索地说,“群众本身就对我们不信任,如果我们再食言而肥,新班子在群众中的形象就彻底毁掉了,以后不管我们说什么,群众都不会相信。业务提成的事情,是咱们原来就商量好的,既然定下来了,该发多少就发多少,绝对不能因为一个人拿的钱太多,咱们就赖账。”
“可是这样一来,恐怕大多数职工都会有意见的。”吴伟钦担心地说,“别说韩伟昌一下子拿5万多块钱提成,就是这一次车间里论功行赏,各车间负责人都有些不踏实呢。大家吃大锅饭的时间太长了,这一次厂里说按完成的工作量来算奖金,有些工人能拿几百,有些工人一分钱都拿不到。如果把这个结果宣布出来,估计车间里就该闹成一锅粥了。”
“乱起来才好。”周衡冷静地说,“只有让大家真切地感觉到干多干少不一样,动不动脑筋也不一样,厂子才会有活力。”
吴伟钦苦着脸说:“道理我都明白,可这毕竟涉及到一半的工人啊。今天上午饶书田和程伟两个人还问我呢,问我奖金什么时候发。他们担心奖金一旦发下去,这个年就过不成了,那些没拿到奖金的工人,会把他们家的门都给拆了。”
周衡说:“你告诉他们,不用担心。春节前,咱们发了三个月的工资,也够大家过好年了。所以我的想法是,销售提成和奖金,都等到过完年回来再发。到时候厂里要乱就让它乱吧,大乱之后才能出大治。”
“这样也好。”吴伟钦点头道,说罢,他又向众人笑着说,“不瞒大家,我都打算过年不回家了,就准备呆在厂里应付这些麻烦事呢。现在周厂长说奖金等过完年再发,可算是把我给救了。”
周衡笑道:“这三个月,大家都辛苦了,过年就都踏踏实实地回去和家人团聚吧。厂子这边……”
“我值班!”朱亚超自告奋勇地说道。
第86章 过年
1995年的春节,临一机一扫前几年的灰暗衰败场面,全厂上下张灯结彩,人人喜气洋洋。除夕夜,炖肉炖鸡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厂区,零点的鞭炮声更是响彻云天。大年初一的一早,满身新衣的人们便开始逐家逐户地拜年,孩子们兜里揣着压岁钱和鞭炮,在厂区里撒着欢地奔跑,嘻笑声此起彼伏,让大人们也受到了感染,个个脸上都溢出了笑容。
“师傅,徒弟给你拜年了!”
“亲家,恭喜发财啊!”
“老张,怎么样,今年该抱孙子了吧?恭喜恭喜啊!”
“刘姐,你换这一身,看上去像是20多岁啊……”
“……”
一个工厂就是一个社会。2万多职工和家属,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,有些人是父子两辈都在厂里工作,有些是儿女亲家,有在子弟学校读书时候的同学,也有老同事、老领导、老部下、老乡等等。
平日里,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,尤其是在厂子经济不景气的那些时候,许多人都在厂外打工,见面的机会很少,见了面也只是长吁短叹,哪有兴致谈天说地。如今,厂子有了点起色,尤其是除夕这天,厂里一气给大家发了3个月的工资,有些双职工家里差不多就拿到了上千元,腰包一下子就鼓了起来。
俗话说,钱是穷人的胆。大家兜里有了钱,说话的音调都高了几度。儿子要买鞭炮,父亲大手一挥:买!女儿看中了一件滑雪衫,母亲二话不说,拍出一百块钱。那些好久不聚的朋友,也敢约着一起吃饭了,些许酒肉算个啥,不就是钱吗?
众人们凑在一起,天南地北地神聊,聊着聊着,不由便转到了厂子的现在与未来这个话题上。
“小程,过完年,咱们还有业务没有?”